我生長在江南傳統的大家庭中。年幼時，因父親職務變遷，雙親南北遷徙，我則由奶媽領著，與曾祖母、祖母、姑姑、叔叔共同生活。老家生活起居，有一定的規範，比較刻板而嚴肅，但也有非常溫馨的氣氛，譬如說，親友間相互的提攜，貧病民眾及社會工作的參與接濟，所謂書香門第的家風，自有其傳承模式，深印腦際。

　據說我幼時自無錫到北京讀幼稚園，有夜啼三月的不良紀錄。後來南返南京，又有髫齡蹺家的前科，凡此在我的記憶中，都無印象，但在長輩中傳說，確有其事。為此，童年的我，並不可愛。

　　到了讀中學的時代，雙親命我和慶弟，榛妹返回無錫。入中學後，因自小沒受完整教育，處處碰壁，幸有家人的諒解。我受了大姊的激勵，使我漸漸感到「挫折的盡頭就是自信的產生」，考進了理想的高中。娘娘不忍我住校，離家遠，堅持親自送我入學，拜託舍監，要多照顧我。那時，凡住校的都是蘇州以外各縣市籍的同學，相濡以沫，頗能適應。但是好景不常，中日戰起，我與才從清華大學畢業的大姊西上湖北，與雙親團敘，沒多久，祖母率領全家大小購木船抵九江，換乘輪船後抵達湖北常駐。

中日戰爭以後，蒙神的帶領，使我逐漸堅韌開竅，發揮潛力。我讀的朝陽大學，以法科聞名，原在北京，西遷入川。西遷過程中途經湖北，滯留半載，雙親因我在家無事，命我作朝陽的旁聽生。半年後，又因政府德政，准許同等學歷考入大學，我就此以同等學歷進入大學，這又是一椿不完整的教育。那時，峰火處處，雙親又調職到戰事拉鋸的第五戰區，我則隨校入川與家人分開。其間大姊曾短期住川西，她婚後也赴老河口雙親處。我一人在成都，常常想家，相比於那時雙親率領家人四處避難，其實我已是在安全地帶了。

我一九四二年畢業，一九四三年參加了國家高等文官考試，幸被錄取，雙親那時已到重慶定居，自是喜悅。抗戰勝利後，政府還都南京，我則奉調進入司法部工作。在南京期間，我結婚生子，我的夫婿李祖敏是聰敏好學的苦學生，當年是同榜狀元，也奉調在司法部工作，因此結緣。婚後生涯，白手起家，兩人同心協力，甘苦共嚐。其後祖敏離開公職，開業律師。一九四九年我奉調台南地方法院，一家人得以躲避戰亂，遷居台灣。

抵台後，祖敏重啟律師業務，不久後我也辭卸公職，共同經營律師事務所。祖敏於一九五四年為圓夢赴美國哈佛大學攻讀研究所，次年獲碩士學位後返國。一九五八年起任教成功大學，一九六三年獲邀出任省教育廳主任秘書，自此開始多年公職生涯，歷經司法、財政、教育、經濟等四個部會要職，於一九八九年退休，在東吳大學重拾教職並創設務實法學基金會，以弘揚法學，推行法治為宗旨。其後也曾出任行政院政務委員，戮力提升行政體系的法治地位並在東吳開創先河，設立學士後專業法律碩士學程。在祖敏任公職期間，我一直維持執行律師業務，讓他在落實理想之餘，得以無後顧之憂。

而今，祖敏被神接走已達廿餘年，我以百歲高齡，雖仍為事務所成員但已不再執行業務。在祖敏門生經營之下，務實法律事務所仍日起有功，傳承法治濟世的精神。基金會在歷屆董事及各方好友的支持下尚能繼續祖敏的志業。我與長子同住一大廈內，三子與我同住，幼兒則住在附近，每晚多能共進晚餐，已為眾多親友羨慕，感謝神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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